緣份

國中三年級
班上來了一個留級生
我念的是 A 段班
還是 A 段班中所謂的子弟班
就是班上有幾位家長是該國中或鎮上三所小學其中某一所的老師

那個年代中學早已是國民普及教育的一部份
所以除了操行成績過差的學生以外
留級是聞所未聞的
( 至於留級對操行有何幫助到現在我還是沒搞懂 )
通常一屆裡面至多兩三個留級生
都是學校裡響噹噹的大尾型學長
有些國中還沒畢業已經跟幫派有所往來
( 我可沒打算再寫一篇不知所云的光陰的故事，這篇絕對 200% 真人真事 )
可想而知成績都挺糟
能留在 B 段班已經算不錯
我們班上的這位大哥
不但留進 A 段班
還進了子弟班
我歸納出兩個原因 :
1) 他成績一定不壞
2) 他後台想必很硬

穿著訂做的學生制服的大哥留級生那一整年好像都坐在最後一排
( 似乎不論高矮男女，留級生總是坐在最後一排 )
跟其他男生穿的慘白上衣和褲角寬鬆的混紡藍色學生短褲比起來
他的米白色襯衫特別合身而且泛著一股絲一般的光澤
他的褲管特別長、特別窄、顏色特別深
帶著 100% 尼龍特有的硬挺

開學頭幾個禮拜
班上騷動了好一陣子
很多男生大概一早便決定要跟留級生拜把
當了 A 段班的乖乖男兩年多
好不容易來了個大哥
跟他攀上關係彷彿可以證明自己除了書念得不賴、
身體裡還流著一點足以浪蕩江湖的不羈血液
至於女生
一開始多少有點不知所措
可是這個斯文白淨又微瘦的男生笑話講得地道
人又彬彬有禮
怎麼看怎麼不像據說一畢業大概就會去混省道的大尾
If he hasn't already

我跟大尾留級生從來沒有任何形式的接觸
唯一一次是班會上大家討論校運會支撐帳幕要用的竹子
我隨口說了一句 「 阿前幾個禮拜不是聽說某某某和某某某要去砍竹子嗎? 怎麼到現在都還沒看到竹子啊? 」
( 再次證明我小時候有多惹人嫌, not that I have improved much )
大哥聞言便開槍腔了 --
那個早就砍好了啦
沒拿到學校來而已

這下子我真想扇我自己幾巴掌
發話之前怎麼沒想到砍竹子這件事除了某某某和某某某以外
大尾留級生也 volunteer 了呢?
( 大哥選擇走親民路線，一整年跟同學處得很不錯 )
接著的幾天我心裡毛極了
非常擔心大哥一怒之下帶著兄弟們到校外堵我
臉上刻隻烏龜、寫個八婆、毀個容什麼的
每天走路回家都膽顫心驚像個俗辣
充分顯現了平常老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所幸幾個禮拜過去
大哥完全沒有要我對自己無知的言行付出代價的意思
臉上還是總帶著閒適的神氣和淡淡的笑意
半年多過去
大家都平平安安畢了業
我也收拾行李北上念補習班

時間快轉兩年半
RG 跟我開始談戀愛
我一向是個非常 nosy 的人
戀愛對象認識不到幾個禮拜身家調查差不多都做完了
事實上很多 public information
諸如念什麼國中、
家住何方、
身高體重若干、
抽不抽煙、
最要好的朋友是誰、
上下學坐公車或是騎摩托車等等
還沒開始談戀愛就已經調查完畢
調查結果最令我驚訝的事情是 RG 這個長得這麼外省、
名字這麼外省、
本省口音已經淡到聽不太出來的人
居然不是瓦興郎
而是個祖上在台灣已經土生土長至少五代的本省人

不論本省外省
互相交待一下老家在中國及台灣遷徙移居避戰的過程是應該的
RG 的爸爸是台中人
到國中畢業才北上工作
我在台中念了九年書
也算有緣
不過像他們家這樣長得這麼台北的人
爸爸想必是台中市人
不像我是土裡吧嘰的台中縣某小鎮居民

兩人處得很愉快
問題自然愈問愈深入 --
台中市還是台中縣?
台中縣
真的嗎?
看不出來耶
台中縣哪裡?
很小的地方啦
妳一定不知道
不過我是在豐原生的
豐原比較大
這個應該聽過吧
當然聽過啦!
人家我們演講比賽進入縣賽以後
豐原國中是其中一個強大的對手耶!
以下省略約三個禮拜絮絮叨叨的演講比賽記實
以及我曾經怎麼樣把豐原國中的選手殺得片甲不留
沒辦法
燕雀的世界只有這麼大

所以到底是什麼小地方說出來看看啊
搞不好我知道
而且我們住的地方那才叫小呢
你保證沒聽過
喔! 那個鎮叫大甲
很奇怪的名字吧
如果講鎮瀾宮或媽祖出巡或大甲草帽妳大概就聽過了
不過我從來沒在大甲住過
大部份的親戚也都搬到北部了
偶爾過節回去而已

這下終於有我傻眼的時候了
我住過的小鎮正是大甲!
接下來幾個禮拜大甲話題我們翻來覆去聊了又聊
不過 RG 對大甲的認識就跟一個觀光客差不多
去過夜市幾次、只知道蔣公路跟順天路
祖宅好像就在蔣公路跟順天路的十字路口附近
我這個大甲通 (beg your pardon?) 一聽就知道 RG 家裡早幾代可能算地方士紳
因為蔣公路當時是大甲最熱鬧的一條大街
住在那附近通常代表家裡薄有祖產
不只如此
根據 RG 的記憶
他的大伯好像在鎮瀾宮工作過
這真是有趣的發現
我在大甲住了九年
慢說不認識任何家裡跟鎮瀾宮有關聯的人
全台聞名的拜拜也才吃過兩次
媽祖出巡從來只有哥哥被允許出去看熱鬧
我想被鞭炮炸一下都不可得

過了一兩年
我們一起進了同一所大學
RG 課少
一天到晚在我們系上晃來晃去
還因此博得國貿女婿的稱號
( 看來我們兩人上課都忙著幹啥並沒能逃過同學們的法眼 )
大一的時候我為了畢業後申請學校在履歷表上有東西可寫
自願當班代
班上有一個流里流氣的同學老是不合作
不知是不是事業做太大
一天到晚忙得不見人影
班代其實能有什麼不得了的要事需要溝通
不外是閣下要不要訂經濟學課本、
助教說會計小考改到下週四、
大一國文可不可以準時上課以免老師拿我出氣等等芝麻蒜皮...
便是這樣也足夠令我對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由此可見我以前 capacity 有多小
Not that I have improved much

我於是和 RG 抱怨這類看起來很大尾的人物
其實搞不好根本是小咖
在那個時候
我覺得我是見識過大尾的
大尾不就應該像我那位留級生大哥嗎?
外表可能一點也看不出來
從不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跟小咖如我過不去
便是窮途潦倒的過氣大哥
也還要有狄龍的氣魄





By the way
到了大四下我跟這位曾經令我非常頭疼的流里流氣同學居然變成朋友
先後到了美國還一起出去玩過好多次
我們去紐約找姊姊的時候大家一起逛 Woodbury
一起吃日本小館子
大啖 Peter Luger
他到灣區來的時候我們一起上漁人碼頭
一起過 new year's eve
一起倒數
到現在一直都還保持密切聯絡

大尾小咖話題一開
RG 也分享了一個他所知道的可能是大尾、
但也可能是大尾身邊的一個小咖的故事
其人功課雖然不錯
但從國中就不太學好
爸爸為他操心無數
可是國中還是畢不了業
留了一年級
後來高中考得馬虎
而且上了高中以後好像還是問題不斷

怎麼樣?
我也認識一兩個不一樣的角色是吧?!
不是只有妳才見過大哥級人物
那你怎麼知道這號人物的呢?
我好奇
在 RG 這個永和國中 A+ 班學生的世界裡
怎麼會出現這麼有趣的角色?
老實告訴妳好了
這個人是我的堂哥
堂哥?
是哪一位伯父的兒子?
是大伯的兒子
大伯就是住大甲那位嗎?
對啊
那這個堂哥該不會也念大甲國中吧?
應該是吧
這麼巧?!
他叫什麼名字?
該不會我也認識?
拜託
哪有可能那麼巧
他叫 YC
我大伯不知道為什麼
並沒有循我們這一輩名字中間那個 R 字幫我堂哥取名字

Oh my lord
我國三那年的大尾留級生同學
就叫 YC !
對照了一下姓名年齡行為長相
留級生大哥不偏不倚正是 RG 的堂哥
我們同班整整一年
他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深刻到讓我進大學了還拿出來說嘴

如果國三的時候有人告訴我
將來妳會跟比大尾留級生小兩歲的堂弟談戀愛結婚生小孩
我一定會覺得這就是老天爺對我口無遮攔、
非議砍竹子事件的最大教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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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上親家眾多
一定要 disclose 一下 :
RG 家族上上下下都是循規蹈矩的社會良民
大尾堂哥現在子承父業
據說也在鎮瀾宮做事
我和 RG 多年來時有吵鬧
只有他破財消災的份
我的臉上既沒有烏龜也沒有八婆